四月雜記：告別、面試結束、新世紀的福音

告別

上週得知高中國文老師去世，當下心中悲傷比震驚的成分更多，前幾個月我就有猜測老師身體狀況可能不太好，卻沒想到走得這麼快。

國文老師在高中時對我很好，我還曾因為學測國文拿下十五級分而得到她親手編織的毛衣，那件我視為重要之物、平時幾乎不出的。我在今年大選前曾回去高中晃一晃，卻沒遇到幾個認識的老師，包括請病假的國文老師；回家後，我原本想傳個訊息跟老師問候，但因為顧著關注白熱化的大選動態而疏忽了，之後又因為忙碌和沒想到而沒有補完原本該做之事，想不到幾個月間，這句永遠遲到的問候變成了告別。

曾以為在母親去世後，我不會再為任何事情感到遺憾，但事實上我還是錯過了，錯過了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事物，我不知道究竟是懊悔還是愧疚在我心中存在更多，我甚至不曉得幾天後回老家、到老師的靈堂前、我該對老師的家人說些什麼。以一個過來人來說，結局是必然的，但過程的艱辛卻是最難熬的，病痛強塞給家屬的是無能為力的崩潰、等待死亡的絕望和漫無止境的焦慮，我完全能理解那份痛苦與哀傷，但我卻不曉得如何安慰。

那次應該說出口的問候中，除了關心老師的身體狀況外，我還想跟她分享我母親抗癌的過程和最後的結局，如果我當時來得及說出口，是否有機會給予老師某些心靈上的撫慰和鼓勵呢？雖然老師的逝世並非肇因於我，但當你有機會讓事情變得更好、卻沒有付諸實踐時，罪惡感會隨著事情惡化與不可收拾而湧來，你原本可以帶來某些改變的，最終卻只能懷抱著遺憾度日。

如果能作出我最後的告別，我想跟老師報告我的近況，以及如何繼續努力筆耕字田，但更重要的是還活著的人，也許我會分享近期最喜愛作品《寶石之國》的對白吧：「要為自己的情緒和經歷的事件找到出口本來就很不容易，如果這一切能完全平復、有所了結，那就可稱為奇蹟了；但是奇蹟並非憑己之力就能使之發生，而是某天突然造訪你。希望你們別因為內心糾結而錯過奇蹟，無論是悲傷或遺忘，請自然而為之。」

面試結束

這一個月來，每天晚上都在幫高中學弟準備醫科面試，他兩度重考、有兩位已是醫師的兄長，思考很靈活但在回答題目上卻不太能掌握問題核心、充斥許多語病。雖然我當年面試結果也不算理想、都是備取居多，但上大學後這幾年不論是人脈、見識和眼界的開闊，我很有把握自己能完全掌握問題本意，九成五以上的升學面試對我來說也是輕而易舉，但重點從來不是我如何答題，而是讓學弟理解和學習我答題的脈絡和邏輯。

在上個週末後，學弟的所有推甄面試總算告一個段落。許多面試通則我都在晚上的討論時一一教授，對於時下議題如武漢肺炎、人工智慧、基因編輯、醫學倫理和科系相關的知識，我都逐一與他分析、討論，中醫系、牙醫系等非本科的職涯發展，我也盡可能查找相關資料提供給他，並矯正他過多的語病，尤其在回答各類考驗學生臨場反應的情境題，避免造成口試委員的混淆。

我自己聽來，學弟在這近一個月間進步很多，原本可能只有 60-70 分的回答水準，慢慢進步到 80-90 分，有些題目的回答甚至比我預期的更好、提出一些我沒想過的方向和答案，很希望他最終能有好的錄取結果。

雖然面試是考試的一種形式，但我還是期待學弟能在準備中學到一些事情，這也是我第一次全程指導他人面試，著實學到不少事情、練習過程也跟著一起思考而刺激自己的思路，的確是很有趣的經驗，也多少協助高中老師，我想他們應該沒有太多時間可以針對每個人的每個答覆一一回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熱衷於幫助學弟，甚至還在他去長庚中醫系面試時、找個藉口怕他婉拒而前往林口幫他打氣，也許是經歷的相似，包括重考經歷、有個醫師兄長，只是他所承擔的壓力大概兩倍於我，某種程度上我看見了自己、想要像幫助當年的自己那樣協助他，而不用自己摸索、或花過多時間跟同儕間進行無用的練習，他的重考故事值得一個圓滿的結局。

新世紀的福音

若說《新世紀福音戰士》是動畫史上最偉大的作品，應該不會有太多人反對，以庵野秀明為首的一眾製作人員，時至今日無一不是出色的動畫人。前陣子因為武漢肺炎疫情緣故，原訂六月上映的《福音戰士新劇場版：終》毫不意外地延後了，官方也很好心地在 YouTube 頻道上限時免費開放前三部新劇場版供大家觀賞，我也藉此重溫電視版、重製版的《死與新生》和《AIR/真心為你》，總算是對這部影響甚巨的史詩之作有更多理解。

我在撰寫 Netflix 推薦片單時，《新世紀福音戰士》是少數我沒有多做評論的推薦作品，一方面是這二十多年來、日本國內外已經有不計其數的意象分析與劇情討論，絕對不差我一個人寫，另一方面則是彼時的自己還沒有辦法理解、庵野秀明到底想對觀眾說什麼樣的故事，尤其是那個意識流般的電視版結局。

直到近期我看了更多動畫，試著更加了解庵野秀明的想法後，我才理解到：庵野是個任性而為的動畫人，他不是為了觀眾負責、而是為了做出想做的動畫，故事本身的走向過於弘大，以致於他沒辦法在有限的動畫製作時間內構思一個讓觀眾滿意的結局、他甚至不確定結局會怎麼發展，所以出現了那兩集真嗣的意識流獨白、堪稱動畫史上最古怪的結局，以及針對劇情方面的補完、《AIR/真心為你》帶來的「人類補完計劃」全貌，畢竟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企劃會長紅二十多年，甚至在動畫史上有著一席之地。

回過頭來看，撇除較有爭議的結局，《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劇情分鏡、特效、人設、配樂，乃至於解構機甲動畫的表現手法、宗教與科學元素的使用、對生命起源的另一種探究等，都不得不讓人讚嘆往後數十載幾乎沒有達到相同高度的動畫作品問世，或許僅有同樣造成話題的《魔法少女小圓》可以媲美。

關於結局，經過許多事情和成長後，我越來越理解真嗣的心境、每個（病態）角色的痛苦、心之壁的意涵、孤獨和共生的對比，甚至開始覺得：如果彼時製作出清楚明瞭、所有人都得到救贖的圓滿結局，似乎不是那麼有庵野秀明和《新世紀福音戰士》的風格，那種為自己而活、為自己而做卻又（不得不）與他人之 AT 立場產生共鳴的曖昧。

所以說，是的，理解後我發現自己很喜歡電視版的結局與劇場版的補完，反倒貞本義行所作的漫畫版結局有那麼一點點過於陽光樂觀、描繪出一個正向光明的真嗣（但我同樣很喜歡漫畫），對於時隔多年的新劇場版大結局，我也很期待，如同全世界成千上萬的 EVA 粉絲那般。